马浩:朗润园里的管理学人

发布日期:2014-04-24 12:54    来源: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马浩:朗润园里的管理学人1

 

岁在甲午,时值暮春。高朋满座,盛友如云。卓然大气的朗润园,沈静深沉间裹挟着欣悦祥和。这里正在见证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现在的国家发展研究院,20周年华诞。弱冠之年的CCER/NSD,青春意气,浩然勃发,对于以朗润园为学术家园的人,这自然是一个喜庆的季节。

一个机构在经历其重大里程碑事件之际,个中人等往往会刻意地稍事小结,回味过去,展望未来,算是给自己以及与自己有瓜葛的人们一个交代。此时,出来发言表态的无外乎几类人士。

其一,是那些有头有脸的,组织的大脑喉舌脸面胸脯,他们必须出声。否则,没有头排的戏份儿,会显得不够足实地道。

其二,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抑或永远可爱的老活宝们,可以如数家珍地抖搂些若干年前的逸事典故,平添一抹历史的久远厚重。

再有,就是新来的人,要诚恳地表白一下自己对“足实地道”和“久远厚重”是如何一如既往地情有独衷,并誓言要让地道更加地道,厚重愈发厚重。

在下于2004年正式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正在庆祝她的第一个10年。那年,作为一个新入朗润园的人,我也主动地诚恳和誓言了一番。不觉间,自己在朗润园行走厮混,已逾10年。无论怎么拉扯,也不属于上述三种人。然而,庆典之年,心绪虽不动如波涛,肯定也不静若止水,涟漪还是要荡漾几许的。

更何况,这个院子里有头有脸的大佬们并不怎么张扬,老活宝们也都还自觉年轻,仍然在兴致勃勃地用现在进行时制造着逸事典故,无暇于无所事事地倚老卖老。在下虽然是一个上下不靠的中年老战士,但自CCER时代就已入伙,将来也算是离休干部。不免要再上阵唠叨一番,虽年轻而卖老。好在10年才一次。Shall we?

对经济学的剩余好感

让我从老前辈们说起。中心所有人中我最早亲自见识过的,大概是现在已经退休了的陈平,他是中心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退休教授。由此可以看出中心的年轻以及陈平兄的资深。我1989年秋天到德克萨斯大学商学院读战略管理学博士时,出于对经济学的剩余好感,偶尔听过一次当时物理系的陈平组织一帮学理工的人搞的经济学读书会。

回望那火红的1980年代,醉心捧读《世经导报》的年轻人们,无论当时在哪儿读书,学的什么专业,可以说对经济学都有着一种不可抑制的好感。那是改革的学问,是与时俱进的象征。本科毕业,想追随厉先生读研,未遂。再后来,赴美入道管理学,经济学自然就被剩余了。

厉老师曾经倡导非均衡经济分析,陈平好像也讲非均衡,但二者的意思可以说有切线无交集。陈平的导师是德克萨斯大学总共一个半诺贝尔奖中的半个,每年在美国工作半年的普利高津。经济动力、耗散结构什么的,我也听不懂。总之,国内理解的经济学和美国主流的经济学两码事儿。即使是我们当时觉得已经很时髦的科尔奈在哈佛也远非主流正宗。学战略管理的,其实就只认一个经济学家,那就是讲企业家精神和创新的熊皮特。陈平热衷的经济学,无论是跟中国的主流和美国的主流,貌似都不搭界。类似的神人,朗润园里不鲜一见。

由于专业的缘故,我曾试图到德克萨斯大学经济系选修一门产业组织课程。一看大纲,全是博弈论的玩意儿。于是立马歇菜。决计不与之谋。学管理的人,据说数数都费劲,哪能弄懂“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这件事儿”这件事儿。搞不清现在的经济学到底是数学应用还是应用数学。于是,老老实实把自己与IO的交情斩断于80年代中期。实证分析还行,Tirole,Laffont,Fudenberg们就都免了吧。

以我这外行看,还是所谓国内的经济学听着过瘾。不光是我半生不熟地觉着听得懂,而且还稀里糊涂地觉着有道理,至少不明觉厉地认为接地气,偶尔还敢似是而非地褒贬一番。说起来,我的起点也不低:在德克萨斯的第一年,我首次见到了在国内读书时就仰慕已久的周其仁到奥斯汀做演讲,至今清楚地记得从其仁那里听说类似“政策的合法性”这么高大尚的学术概念。

  

马浩:朗润园里的管理学人2

 

当然,说是亲自见识,并不是真正认识。直到陈平退休离任,估计他也不能确定我的名字到底是马浩还是马凯。有一年,CCER的教授年会在包头召开,某天会后,同事们都到草原上骏马奔驰了,只有我们俩鬼使神差地留在了帐篷里。陈平是压不住马,怕被晃悠下来,抑或被马硌了自己的筋骨。马凯是怕上去把马给压踏了。

正是在那年的教授会上,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其仁。明眸含睿,气韵慑人。但那时其仁开会并不怎么说话,也基本不怎么来开会。然而,有陈平在,开教授会总是很热闹的,因为陈平敢于当面直言不讳地批评任何人,absolutely anyone,当然也包括痛心疾首地批判整个西方主流经济学界!其仁说话,倒是很少直接批判,他比较注重实用理性:总得解决问题,你说怎么办呢?

耿介豪爽的平新乔兄,也是那些年我盼望开会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曾经渴望追随厉老师,厉老师身边的人便都是我们心中的英雄。英雄如平老者,能在而立之后,毅然赴美读书,在康乃尔拿下博士学位,真个学贯中西。开会发言,平老总是直白了当,畅快酣然。席间把盏痛饮,醉而不休,更是另人难忘。当CCER刚要涨工资那年,平老却风风火火回经院去了。朗润园东南半里地以外的平老,你还好么?

在德克萨斯的另外一个重要机缘,是结识赵耀辉。一次在商学院的苹果计算机实验室打作业,偶遇耀辉的先生,当时正在读MBA的王平。后来耀辉回中心,我才知道北大有这么个纯海归的机构。2002年,我在香港科技大学组织管理系做访问学者,听说CCER还有MBA,就托耀辉举荐。于是,我就来了。陈平、鄢萍和我,加上家属代表耀辉,孤星之州曾经在CCER有三个半人,超过教授总数的10%,一时无两。只因专业各异,兴趣不同,德克萨斯形不成对芝加哥学派的威胁。散兵游勇,波澜不惊。

朗润园中的管理学人

我与中心和BiMBA的初次遭遇,应该是在2002年的1月。当时PT班的创业课程出了些问题,我被临时从香港喊来救场。头一堂课下来,学生反响不错。时任中方院长的胡大源老师非常兴奋地说,真没想到,第一次课就搞定了。还好,此前我在美国8年的MBA教学经验总算没有白攒。后来,又陆续客座给培训项目和EMBA上课,尽享各种外教待遇,包括被拉到前门的老舍茶馆去看曲艺和杂耍。

当时在BiMBA的感觉,充盈弥漫,肿胀结实,就是一种另人蠢蠢欲动的激荡与升腾。这里的学者同仁,跟世界无缝接轨。这里的工作人员,服务意识和态度超越国外同类员工。这里的学生群体,是具有国际视野的业界精英。这个静谧祥和的院子,更是另人流连憧憬。香港与美国的经年记忆开始模糊,我与海淀区的心理距离迅速缩近。

在商学院呆了十几年的我,想必已经是非常的势利眼。如果不是在鸟语花香的朗润园,而是在创办者们起家的地学楼,我真不知道是否还甘愿驻足。当年之所以出国,说是深造,其实一个直接的原因,就是不愿再看到我家楼下过道永远泛滥的垃圾。后来之所以归返,也许是因了朗润园洗手间配备的手纸和坐便马桶。俗人的拍脑袋,总是要有庸俗的理由来支撑。

在我享受外教待遇兼职BiMBA的时候,BiMBA创始人之一梁能恰好转战故乡上海。于是,我被考虑接管EMBA。在我离开香港之前,当时还在香港科大兼职的毅夫约我面谈。我们在清水湾西贡的某个小馆吃了条清蒸鱼,我就被搞定了,比我在朗润园救场奏效的速度还要迅捷。毅夫出马跟你谈话的时候,基本上就不再是你来不来的问题,而是你自己如何说服自己,是明天来还是后天来的问题。这一点,和懋兄等数位同仁皆可佐证。

梁能、胡大源、杨壮是BiMBA的第一代直接操盘者。北大传统,中国特色,国际接轨,世界一流。这是BiMBA早期秉承的宗旨和努力的方向。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在美国获得管理类博士学位的大陆学生,梁能和杨壮是我的前辈榜样。梁能的学术研究游走于经济学、国际商务和管理学之间。他在赴任上海之后仍然在CCER带管理学的博士生。我加入CCER之后,曾帮助他送走三位博士毕业。我们俩和其中一位林淑还共同出版一部英文专著,探讨中国民营企业的政治战略。

15年来,杨壮一直是BiMBA的形象代言人。温良儒雅的杨壮,可谓根正苗红,北大西语系的高材生,社科院的新闻硕士,普林斯顿大学威尔逊学院的公管与国关硕士,哥伦比亚大学的社会学硕士和管理学博士。2002年第一次见到我就说,你来了,太好了,我们这边再不加把劲儿,就很被动了!对于一直提倡BiMBA小而精的杨老师,这种忧患意识,一直延续到诸位读这篇文字的这一刻,虽然BiMBA在很多领域一直领先。

自打我进入朗润园,胡大源一直是我的顶头上司,直接老板。作为BiMBA的院长,既要有应对外部潮流冲击的气度和自信,又要谙熟体制内运作的机关和常识,并具有必要的耐心和坚韧。永远精神饱满的胡老师,不负众望,勇挑重任,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用他的智慧和辛劳,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为BiMBA的生存和发展立下卓著功勋。

为了BiMBA,胡老师牺牲了自己的学术研究和个人兴趣。与他多次长谈中,甚觉受益匪浅。话题从统计分析到环境经济,从孙子兵法到林彪、粟裕,从中国唱片社到雕塑、水粉、网球、溜冰。我领略到的胡大源是一个精彩多姿的性情中人。跟胡老师第一次吃饭,在勺园,就是鸡蛋西红柿。都很对脾气。当然,作为老板的胡院长对我自是关照有加,尤其是在我曾经辗转往返于中美之间的那些年。

说来也巧,胡杨二位院长,对西点军校也有着我们在1980年代对经济学那样的不可抑制的好感。胡老师是出于对军事战略的由衷喜好。杨老师则是对西点的领导力培养极力推崇。由于他们二人的多方努力,促成了BiMBA与西点的定期交流。我时常会想,朗润园的大门上挂了若干块牌子了,再多挂一块也无妨。干脆在万众楼直接挂牌“西点驻京办”。毕竟,我们是国内最早与西点合作的商学院。

杨老师带领的国际游学,胡老师领军的现地体验,EMBA入学的沙漠或者草原拓展,都是BiMBA首创的特色课程。为了提升军事与管理战略的现地教学效果,胡老师还专门邀请军事学和历史学专家宫玉振博士加盟BiMBA。无论是体验四渡赤水出奇兵还是考察孟良崮国共两军对垒交锋,胡老师与宫老师的黄金搭档为管理学教育增色添光。

宮老师与刘芊博士,更是在中国文化与现代管理结合方面积极展开有益的尝试。宮老师讲孙子兵法、曾国藩、大国崛起,佳评如潮。多才多艺的刘芊,乃是我们BiMBA早期PT班的校友,长期负责对外交流项目,能够用北外高材生地道的英文给来访的老外们神侃儒释道、正清合。每年的BiMBA新年晚会必是由他担任总导演,拿着个对讲机满场翻飞,指挥若定。刘芊还时常亲自粉墨登场,赵云、孙猴、杜丽娘,洋歌土戏皆精,文武昆乱不挡。

创新归创新,BiMBA在实际运作中,还是非常中规中矩的。国内许多挂牌管理学院或者商学院的机构,要么是经济学家挂帅,要么是运筹学家领军。BiMBA虽然由一帮经济学家发起,但却是国内少有的按照商学院逻辑来办MBA和EMBA的。这与几位直接操盘者的眼界、胸襟和素养是分不开的。无论是跟国外AACSB认证的商学院合作办学MBA,还是自己打理EMBA,他们做得风生水起,像模像样。

杨壮院长深谙国际一流商学院的运作模式。一向尊重管理学人的胡老师是一位善于学习的出色管理者。最近几年,胡老师坚持亲自参加所有EMBA学员的面试。从课程设置到学生服务,他的精心管理成效斐然。凡是来到朗润园的人,无论是学位项目还是培训项目的学员,都会对BiMBA的教学质量倾情赞赏。2014年,《福布斯》中文版的商学院排名中,BiMBA的全职班排名第一,在职班排名第二,EMBA校友满意度全国第一。

现在主抓党政工作的胡老师已经淡出BiMBA的管理一线。从CCER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张黎教授已经与NSD少帅姚洋一起同期赴任,全面执掌BiMBA的管理和运营。张黎老师,曾在美国任教,并有外企工作经验,长期主管BiMBA的招生工作,贡献良多。他的营销和品牌管理课程,从双学位到EMBA,深受各类学生欢迎称道。当然,酒量不让平老。这位稳健而务实的营销专家,正在率领BiMBA全体员工为进一步巩固和提升BiMBA的品牌形象而殚精竭虑,力争再创辉煌。

马浩:朗润园里的管理学人3

 

遥想当年,其仁那代人与共和国总理坐而论道的时候才30岁出头,那代学人的经历和见识是不可复制的。我辈在钦羡之余,不禁多了些紧迫感,唯有加倍努力,方不负当今时代。现在领军NSD和BiMBA的60后们,正副主任加起来半打,皆已年方半百。时不我待。院长同志们,你们大胆地往前走!

世界真是奇妙。在这个经济学家主导的院子里,还有我们这些自称管理学人的另类奇葩。当然,也有人口学家、政治学家、环境学家、跨界杂家,以及各类不属于经济学界的经济学家。真是感佩于毅夫的高瞻远瞩。他就职世行之前力推的国发院,相比于当初的经济研究中心,似乎为我们这些混迹于朗润园中的非经济学人士提供了更多的合法性以及发展与融合的空间。

杨老师宝刀不老,如今再次担纲BiMBA共同院长,又为BiMBA描绘了新的精神图腾:北大精神,社会情怀,国家高度,全球视野。每次见到我,还是会像十几年前初次见面一样,风风火火地说,我们真的得加把劲儿,否则就被动了!好在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去年,又有两位出色的年轻学者加入到NSD管理学教授的阵营。

谢绚丽,教堂山北卡大学战略管理学博士,主攻创业与公司治理,在执教北大7年之后,从未名湖南岸越湖北上,挺进朗润园。吕晓慧,沃顿商学院战略管理学博士,曾是新加坡国立大学广受欢迎的MBA和EMBA项目教员,同期加盟国发院。请允许我们些许自我鼓励一番:兼容并包的北大国发院,如今拥有主流战略管理学领域颇具潜力的人才集聚。是的,很有潜力。

经世济民,管事理人,庙堂江湖,论道挺身。这是朗润园中人的使命。吾辈当乐于此道。且看下一个20年。

马浩

2014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