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3月,我脱下军装,走进了朗润园。在此之前,我在军事科学院战略研究部任副研究员,从事兵法、战略和军史的研究。促使我放弃在军中的发展,下决心转业的,是时任BiMBA院长的胡老师跟我说的一段话。当时胡老师正在着手开发山东的现地战略体验课程,需要一位学军事的人选,洪兵主任把我推荐给了他。胡老师跟我聊了几句后便说:“现在是和平时期,部队又不打仗,天天歌舞升平,你学的东西也没用。不如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们这儿天天打。”我一听,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于是第二天就做出了加入BiMBA的决定。后来同事们经常跟我开玩笑,说我是被胡老师给忽悠进来的。
这年年底,中心在九华山庄组织了一次团拜,同事们可以带着家人参加。我是带着女儿去的。吃饭的时候,林老师挨桌给大家敬酒。到我那一桌的时候,正好站在我女儿的旁边。我女儿那年只有4岁,还没有桌子高。当林老师碰了一圈,端到嘴边刚要喝,我女儿在一旁突然冒了一句:“怎么不给我敬酒啊?”林老师一看,哟,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赶紧跟我女儿碰了一下杯,笑着说:“噢,还有你啊。”如果到此为止,这件事情可能我也就记不住了,但没有想到的是,这时林老师又添了一杯酒,然后蹲下身子来,跟我女儿讲:“来,咱俩儿再喝一个。”我当时站在旁边,林老师绝对没有注意,但这件事情,我至今难忘。
2006年下半年,我带着女儿去了美国。当时我太太在纽约州绮色佳的康奈尔大学,我去了以后很快也做了康大东亚研究中心的访问学者。太太和女儿非常喜欢美国的环境,尤其是我女儿,在那里上学上的也很开心,很想继续留下来,我个人则是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大事儿。2007年上半年,胡老师突然从纽约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到纽约出差出来了。”我说:“那我去看您去。”他说:“不,我去看你。”我说:“您来了我这儿可没地儿住啊。”他说:“没关系,我去了住你客厅不就行了吗?”我一想,也好,康奈尔大学位于五大湖区的五指湖畔,在常青藤大学中校园和周边环境可能都是最漂亮的一所,胡老师来了,我可以陪他逛一逛,于是便说:“好,那您来吧。”胡老师因为离开美国的时间太长,美国驾照已经失效,就坐了4个小时的灰狗,也就是长途汽车,到了我家里,住在我的客厅。当天我们就陪着胡老师到校园和周边看了看。第二天是周日,太太开着车带着女儿参加教会组织的活动去了,好留下我跟胡老师继续聊天。我和胡老师海阔天空,都很开心。但是到了中午,我突然发现出了问题:家中没有饭吃。我家住的地方,离镇上吃饭的餐馆很远,车已经被太太开走了,而我又比较笨,不会做饭。这可怎么办?正在这时,胡老师说了句:“没关系,昨天晚上的菜剩了那么多,咱们用微波炉一热,不就可以了吗?”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挑出两个稍好一点的菜,用微波炉热了热,陪胡老师吃了,然后又把胡老师送上了灰狗。胡老师走了以后,我就知道我必须回国了:胡老师是国内著名商学院的院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坐了4个小时的灰狗到了我家,住的是我的客厅,然后吃了我两个剩菜走了。我再不回国,都没有办法做人了。跟胡老师闲聊时,他从来就没有说过你回国吧,给你加薪晋职之类。他只说了一句话:“5月27号,你的课就开始了。”结果我是5月20号回的国,因为要提前回国倒一下时差。回国以后,太太和女儿在美国又待了半年,最后到国庆节时,也回到了国内。她们两位,是流着眼泪回来的。
弹指一挥间。从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园子,至今已有10年了。我常常在想,究竟是什么东西,使这个园子与别的地方不一样,是什么东西吸引了那么多人来到这里,又使来到这个园子中的人不愿意离开,而离开这个园子的人对她依然有着深深地眷恋。的确,朗润园很美,它有着厚重的历史底蕴,但答案显然并不在园子本身,而是这个园子中的人,以及园子中人不懈的追求。是什么让林老师从金门到了大陆,从北大到了世行,在名满天下之际,又从世行回到了朗润园,一心构建他的新结构经济学?是什么让周老师在命运注定他此生似乎就是完达山的一名猎手时,却依然在青灯之下啃着那些艰涩的理论著作,直到今天依然风尘仆仆,到最偏僻最落后的地方去调研?园子中的每位教授,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宋国青老师的诙谐睿智,巫和懋老师的蔼然笃诚,卢锋老师的严谨谦和,黄益平老师的温润儒雅,以及姚洋老师的少帅风范,汪丁丁老师的自由追求,杨壮老师的人格魅力,还有马浩老师的豪放大气,张黎老师的宽厚包容……朗润园之所以能够将这些秉性各异的人汇聚在一起,靠的是一种不绝的天下情怀,一种深沉的家国意识,一种经世济民的使命与理想。宋儒张载曾经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人心浮躁的今天,朗润园却在执着坚守着千百年中国士人的那份价值与尊严。这个园子能够成为人们向往的圣地和净土,正是由于这种坚守。这,是朗润园的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