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发达地区中小企业现状调查简况

发布日期:2016-12-20 10:23    来源: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2015年底到2016年年底,本文作者到广东东莞、四川成都和浙江台州等地对中小企业情况作了调查。被调查企业主要为制造业、批发业企业、市场和孵化器园区,涉及制鞋、工程塑料材料制造、微型电机制造、电器开关制造、工作母机制造、轴承制造、五金制品、家具制造、皮革印刷、印刷、电动车制造、塑料制品制造、化学纤维制造、饮料制造、在线卖车、文具批发、小企业服务、废塑料再加工市场等。总的感觉,企业负担较重,很多企业靠借债维持,不少企业在努力创新和以机器代人。就地区而言,东莞中小企业的情况相对较好。

企业倒闭。2008和2014年前后由于国际金融危机和中国经济下行,在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出现过至少两次中小企业的倒闭潮,有一大批企业关门。东南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企业倒闭情况普遍。由于成本特别是人力成本上升,一部分港台企业和外企离开中国大陆。受企业的倒闭的影响,这些地区的农民工的数量减少,服务业不景气。被调查企业反映,对经营不善的中小企业,应当允许并引导企业通过正常的程序倒闭。

民间借贷。在现存企业中,一些企业的经营情况较差,债务负担较重,通过借新债还旧债来维持生存。民间信贷包括高利贷对延缓一些企业的关门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然而,由于很多民间信贷涉及多方担保,一家企业的问题可能波及多家担保企业,产生较高的风险。很多地下借贷的利率很高,有较大风险。近年建立的正规化的民营银行对中小企业提供了金融支持提供,对中小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一些民营银行建立了严格的服务规范,对借贷风险进行了严格的控制,对保护中小企业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恶性竞争普遍,劣币驱逐良币。成都某电器企业受劣质产品竞争,压力很大。质量较好的产品难以和质量较差价格较便宜的产品竞争,造成产品质量的下降。由于价格战,没有资金研制新产品。这种情况与产能过剩有关,建议政府设立产品标准并监督执行。

企业负担和机器换人。在经济下行的环境下,企业负担问题凸显。目前在东莞,增值税归地方的部分,市镇各半,营业税40%归省,30%归市,30%归镇,综合税率17%。2010年以来,农民工工资大幅度上涨,企业招工困难。东莞某电机厂反映人工成本5年翻了一番,很多企业的估计与这一估计大致是一致的。社会保障和劳动法对辞退的规定是几乎每个企业都反映的负担加重的重要因素。很多企业在考虑用机器替代人力的问题。一家外资精密机械企业1986年来东莞,工人最多时8000人,目前3500人。企业负责人表示,十几年来一直在努力用机械代替工人,机器代人还要继续做下去,否则企业可能早已无法生存。该企业经理带笔者参观生产车间时,指着一些女工说这一岗位将被取消,那一岗位将被取消。某机械加工企业反映90后工人多为独生子女,心态变化,不好管理,经常调换工作。有些工人追打拖欠工资老板,老板成为弱势群体,关厂逃逸。一些劳动力密集型企业(例如制鞋企业)在国外建立分厂,同时继续在国内经营,发展高端、个性化产品。华坚集团在俄塞俄比亚建立华坚轻工业城,以服装、鞋帽、电子产业为主,2015年奠基开工,预计为当地提供3-5万个就业机会。尽管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关门或出走,目前仍然有很多劳动力密集型企业继续经营。

技术创新。 东莞市道滘镇政府大力推动技术创新,以“广深节点、创新花园”为发展定位,重点发展新材料、新装备、新硬件、新能源、新医药、新业态产业。目前全镇40家企业中,有12家高新技术企业、3家上市公司。东莞市财政连续5年每年安排“科技东莞”工程专项资金20亿元,对重点领域核心技术项目给予每个不少于1000万元资助,对入选中央“千人计划”的科技领军人才给予1:1配套资助,对市引进科研团队和领军人才,分别给予最高2000万元和500万元的资助。

园区。很多地方政府利用产业园区和高科技园区来支持产业发展和技术创新。东莞市道滘镇政府与广东华中科技大学工业技术研究院合作,建立华科城创新岛孵化园,占地105亩,致力于发展东莞新产业(智能制造、新型电子信息、新材料、新能源、现代服务业等),提供小面积办公场地,共享办公设施,提供金融及股权投资服务、创业咨询辅导和财税法律服务。镇政府对入驻孵化园的企业提供场地租金补贴,镇级税收补贴(3年内企业增值税、营业税、所得税镇财政分成部分1至3年给予30%,40%,50%补助),产学研合作补助(一次性10万元),企业上市资助,科技企业贷款贴息等。东莞还出现了一些专门为小型创业公司服务的公司,出租办公室,实行酒店式办公,提供保姆式服务,前台为不同公司接电话(拿起话筒报告不同公司的名称造成公司有一定规模的印象),提供会计、交税服务。笔者参观的某公司目前托管企业100余家,客户规模不同,甚至包括一些著名公司的分支机构。

企业家。改革开放产生了一大批企业家,在经济中起着重要作用。吴松彦,东莞道滘亿鑫丰机床制造公司总经理。河南人,40来岁,学徒出身。2000年自己创业,生产标签印刷机,开始年产10台,产值30-40万元。9年前搬入道滘,几经迁址,目前80个工人,产值4000万元。2003年转产手机膜片磨切机,目前主要生产电池材料磨切机。多年没向银行借钱,近年感到对资本的需要,考虑上新三板。80%工人是技术工。三分之一高中文化。产品研发部有10余人,希望政府减负。

政府。地方政府对经济发展起了领导和支持作用。东莞道滘镇在全市28个镇和4个街道中属中等水平,道滘镇GDP70亿,政府收入约7.5亿,科技创新支出1500万,基建占政府收入5-10%。商事改革。东莞2012年开始试点商事制度改革。此前有200多项许可证。改为先照后证,多证联办,无纸办理。许可证的数量大幅度减少,办理时间大幅度减少,注册企业数增加。政府商事制度的规范化和精简不但方便了企业,也减少了政府本身的工作负担,因此政府也有激励致力改革。东莞市政府还建立推进“机器换人”行动计划,提供设备租赁补贴和“机器换人”贷款贴息。金融支持。东莞政府大力支持企业加入新三板。新三板尽管不一定能得到直接融资,但可以规范企业经营,凭新三板的牌子可以得到银行贷款。当然规范化也增加了企业的成本,企业面临规范化经营与成本上升之间的选择。

政治家。地方政府领导人在经济发展中起了重要作用。东莞市道滘镇书记邓涛,曾主持东莞商事制度改革试点,试点经验在全国范围被采纳。担任镇书记后,邓涛遍访各企业,了解问题,帮助企业确定经营方向,帮助解决企业融资等问题。在此基础上确定道滘经济发展的定位,通过各种渠道从外部引进高新技术企业。笔者在东莞期间,与邓书记多次交谈,邓介绍了东莞改革和开放历史,商事制度改革详情,对调研提供了很多方便。

政策建议

通过调查,笔者对政策有几点初步的想法:

1 金融支持对企业的生存极为重要,中小企业对应的合法的金融支持不能缺位,需要民间金融的支持。

2 政府为企业提供多种服务应当成为未来地方政府的主要经济职能之一,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应当办成服务公司,帮助企业办理各种必要的行政登记事务,提供政策、外部合作、科技等方面信息,帮助企业寻找金融支持。

3 技术创新和转型升级是企业必须时刻思考和实行的问题,关系企业生存。在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大批企业倒闭似不可避免。技术创新可以采取两条路线,产品的升级和生产流程的改进。不预先考虑这些问题的企业早晚会被淘汰。(2016年12月)

 

[1] 感谢东莞道滘镇书记邓涛,道滘镇科技办谭彬主任,浙江台州王学荣先生,台州新桥镇车洁琼书记,四川成都邹永刚先生,三地的各位企业家和政府官员。

张帆: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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