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丰:朗润园中何为贵?

发布日期:2014-04-24 12:53    来源: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都说朗润园漂亮,但它其实不大,预定活动场地总是要见缝插针;都说朗润园曾经是王府,但它的设施算得上简陋,寒冬里卫生间漏风而不可久留;都说朗润园有不少近庙堂之高的政府智囊,但他们也还在老老实实给本科生讲课。那么,朗润园中何为贵?

 

第一,教师们有燃烧的激情。海闻老师在周末给几百人的大班结课,校工来关门了他还停不了,当即成了网上事件。次日教师例行午餐会,大家谈及此事,陈曦不紧不慢地说,海老师的问题还不算严重,林毅夫老师是灯被关了还能继续讲课的。其实周其仁老师也差不多——他说不在课前给自己调好闹钟,就会忘记在课间让学生休息。我不以为然,说我上课也不喜欢停顿,但看看听众的脸就知道该休息了嘛。其仁笑笑回答:“我的看不出来。”

 

第二,行政团队能干。2010年底,《财经》杂志总编辑王波明先生来访,敲定了重启“《财经》奖学金班”及新增“《财经》法律经济学奖学金班”事宜。我兴冲冲地打算在次年的春季开课。胡大源老师找我,坐下来漫谈财经班历史,包括由于早期办学条件艰苦,学员得住在汪丁丁老师家里的美事。胡老师讲足足了一小时,我才听出他的意思:一向负责这个项目的陆静斐在休产假,她不在的话开班质量将会大打折扣。我还没见过陆静斐,不相信有三头六臂的人。次年年底,历时3个月的财经班圆满结束后,我才真正信服胡老师的判断。

 

事实上,国发院高效的行政团队,把教师完全地从后勤事务中解放出来,并营造了明朗和睦的工作氛围。我常说,往国发院拨电话,接电话的声音都不一样。当然是后来才知道,海闻夫人曾经给行政团队作过培训。不管怎样,行政团队倾力配合,令我在国发院工作非常愉快。固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太太在家就时不时提醒我:“你已经被国发院惯坏了。”

 

第三,学生优秀。2010年第一次在网上选助教,按规定应该优先选择领取奖学金的研究生,我只好选了其中既无照片、又无简历的徐建炜。我有点顾虑,尽管他是姚洋老师的弟子。但见面几分钟,顾虑就打消了——建炜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聪明主动,总能把我们的话题,带到更深广的范畴。建炜不仅和我合作,还和院内院外许多老师合作。其仁老师经常劝同学们不要去找工作,只要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工作就会自己找上门来。这种听上去极端冒险的建议,恰恰在建炜身上得到了印证。建炜毕业的时候,曾经和他合作过的校外学者,都纷纷向他提供职位,而他选择了北师大。

 

记得在2011年春天,修完我课的纪洋来找我,说想进国发院读研。我把她介绍给建炜指导,结果纪洋进了国发院。2012年,修完我课的李想来找我,说想进国发院读研,我把她介绍给建炜和纪洋,结果李想进了国发院。2013年,修完我课的陈淑娴说想进国发院,我把她介绍给建炜、纪洋、李想和同是国发院毕业的马光荣博士,结果淑娴也进了国发院。有时聚餐,听着他们之间师兄师姐地称呼,我感到很安慰。

 

第四,同事之间慷慨鼓励。说来有意思:我第一次写专栏,是老友花了整个晚上鼓励的结果;在美国第一次授课,是原定的教员忽然缺席,导师大力鼓励我临急上阵结果;到国发院后,我开过不少课,都是巫和懋老师和赵耀辉老师支持、以及胡大源老师反复鼓励的结果。其实,培训部的张樱和张销民,也给过我大量的鼓励。显然,他们不仅善于培训学员,也很善于培训老师,而最有效的培训就是鼓励。

 

第五,在国发院,每位老师都是思想者。最精彩的,不是看他们下的蛋,而是看他们怎么下蛋。李力行老师总是仔细记录别人的讲话,但他的文章视角独特;徐建国老师平时说话中规中矩,但文章却气势如虹;王敏老师尚未出口成章,但其文笔老练,我读了拍案叫好;席天扬老师是政治学出身,但他中级微观经济学指定的课本竟然是David FriedmanPrice Theory。我对这些年轻老师的学思历程充满好奇。

 

宋国青老师有神算之名,对宏观经济的预测过人地准确,但听他分析问题,他说的一、二、三,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是怎么趁人不备跳到五去的呢?我三年前特意旁听过一个学期他和卢锋老师开设的宏观经济讨论组,但听来听去还是不明觉厉。

 

又例如,其仁的文章写得好,讲课也精彩,但这不算厉害,因为那毕竟可以事前准备。厉害的是,与他到外地调研,当我自己被大量信息冲得晕头转向之际,他不仅能把支离破碎的细节缝成一张皮,还能把纠缠不清的死结理成一条绳;他不仅能让警惕的老农向他透露家底,还能与傲慢的官员在餐桌上剑拔弩张。怎么做到的?知其仁,但我至今仍不知其所以然。

 

朗润园中最宝贵的是它里面的头脑。有机会极其愉快地工作,并近距离地向同事和同学偷师学艺,是我极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