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是北大国发院MBA2016级体商班校友，名字里写满了老父亲的偏好和期待。他也不负所望，2021年获评“全国群众体育先进个人”，与东京奥运会归来的中国体育代表团运动员和教练员代表们一起，受到国家主席习近平的亲切接见。
武侠是颇有天分的游泳苗子。父亲就是一名运动好手，尤其擅长游泳。小学四年级时，父亲试着让武侠也学一下游泳，结果他没多久就能在60米的泳道上折腾6个来回，这让父亲第一次感到骄傲甚至震惊。小学六年级，武侠已经在业余体校成为每月拿18元津贴的游泳运动员，而他父亲当时的月工资也只有40元。
不过，后来武侠并没有走上专业运动员之路。文章开头让武侠走上全国领奖台的专业依然是游泳，但他的身份不是运动员，而是游泳运动的推广者、游泳馆的经营者。他甚至被誉为内蒙古游泳馆第一人，但新冠疫情打乱了企业发展节奏。
一个运动好苗子为什么不当专业运动员追求冠军梦？
一个在自己擅长领域创业者的人，是否就能走得顺风顺水？
本期校友专访，让我们走近校友武侠和他的游泳世界。
问：最早是怎么发现自己适合走体育这条路的？
武侠：我能成为体育人，深受我父亲影响。他虽然只是一个体育爱好者，但是游泳、滑冰都比我好。小学四年级时，父亲开始教我游泳，但是他很忙，没法一直陪着教和练，大多数时候只能靠我自己。记得没练多久，父亲过来看我，发现我在60米的泳道里已经能游6个来回，他在岸上跟了6个来回。他说那是他第一次为我感到自豪，被惊到了。
此后，适合训练的季节里，每天放学后、周六日、暑假，还有游泳比赛的周期里，我都要固定在游泳馆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备赛期间甚至学校的课程学习也保证不了。就这样到小学六年级，业余体校选拔游泳运动员，我顺利入选了。
这种训练模式一直延续到高中之前，我也逐渐有了走专业路线的想法。可惜当时内蒙的游泳训练条件太差，没有室内场馆，所以只能每年7-9月连续训练3个月，这样一来，我们打比赛并没有竞争优势。而且当时区内体育类院校都没有游泳专业，信息闭塞的我们也不大了解外地大学的情况，于是高中我调整了专业方向，最终改800米中跑的田径项目，目标是进体校。不过，我的游泳训练也没有停下来。
后来我翻看自己冲刺高考那一年的训练日记，每一篇都让我感慨，训练量太大了。当时自己并不觉得备考压力和训练强度过大，也忽视了营养，直到1994年高考那年4月，距离5月体能测试时间已经很近，我被医院诊断为急性肝炎，不得不住院治疗。依然不死心的我问大夫，“医生我能不能在5月参加活动”，大夫回答“你不要命了”。
问：错过了高考，后面是复读还是找工作？
武侠：出院后在家修养期间，我的游泳启蒙教练找到我，说市里有所公立小学要招两名教练员，实际是找体育老师。那时我既没能参加高考，也不得不从业余体校退役，面临就业问题。
和我同去的是全国马拉松最一流的选手，我们后来搭伴在这所小学训练中高年级孩子们的田径项目，我带短跑和中跑，他负责中长跑。
1995年我们又一起参加函授。当时还没有退役运动员面试上大学的制度，而是地方体育局和高校合办函授班，为退役运动员后期职业发展打基础。我们那一批是北京体育大学的教授们来内蒙开运动训练专业课，周期两年，班上有很多退役的全国冠军运动员，大家一起系统学习运动训练、运动解剖、运动生理和心理等专业知识。
这次学习对我而言特别重要，让我意识到之前的运动量确实过大，也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科学训练的重要。
问：有想重回专业运动员队伍吗？
武侠：当时已经没有重新回去的想法，而且个人训练成绩比当运动员的时候还要好，因为我工作的小学是一所著名的体育传统校，校长是全国模范校长，同事中有全国千名优秀体育教师，还有严格批改教案的体育教研组组长，他们不仅工作扎实、经验丰富而且要求严格。
当代课老师那三年我几乎没有休假，还和另一位年轻老师从北体大引入背越式跳高，改写了学校跳跃项目是洼地的历史。
三年后，我通过考核转正为在编教师，再后来升任教研组长。这期间我们也发现和培养了一批体育好苗子，他们考进大学后有的毕业留校当上教授，有的独立创业，也有的在企业里独挡一面。
问：后来又为什么辞去13年的教职去创业？
武侠：坦率地说是因为工作太多，感到精力过于分散，实在太累了。离开学校前，我已经是自治区级优秀教师，教研室还计划给我录全国体育示范课，往全国优秀体育教师的方向推，校长也想让我承接一家校外培训结构。那时每周最多能有18节课，另外是体育教研和足球、田径、春秋两季越野赛等方面的工作。
同时，我刚工作就一直在业余体校兼职游泳教练，慕名而来找我学游泳的学生也非常多，为了更好地教学生，我和妹妹1994年就合伙成立了兄妹游泳俱乐部（现内蒙兄妹游泳有限责任公司，下简称兄妹游泳）。
不同于游泳培训班那种短期模式，我们想聚集一群爱好游泳的人，长期提供游泳教学兼泳池管理服务。
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我是从报纸上看到说俱乐部是发展趋势，为了搞懂什么是俱乐部，我把《中国体育报》关于俱乐部的消息都剪下来，最后积累成了厚厚一本剪报。期间有学员家长是从日本回国，又告诉我日本俱乐部的发展情况，还给我带一些日本的广告宣传单，这些都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事物。
就这样，我们慢慢对俱乐部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也开始尝试会员制，兄妹游泳也有了俱乐部的雏形。
2006年，为了更好地发展俱乐部，我最终决定从学校正式离职。
问：最初创业压力大吗？
武侠：刚开始会害怕，压力也超乎想象，虽然是自己熟悉的领域，但是离开了体制，一切都要自负盈亏。
我最初对游泳馆怎么卖票、票价多少合适、多少人来做、谁能解决问题，一点概念也没有。对财务我也不敏感，租好场地开始教孩子们学游泳之后，妹妹问我收回来多少钱，我完全没概念。
游泳馆短期挣钱并不难，难题是长期的租金、运营、维护等成本很高。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培训收入根本没法支撑长期的资金周转需要。我的家人尤其是妹妹给了我特别大的帮助，父母安慰我大不了不干了，妹妹一直是帮助筹集资金。我妹妹本来是小学语文老师，同时在俱乐部兼职。我辞职两年全力创业后，她也辞职，全身心加入。
问：公司后续发展是否顺利？
武侠：游泳馆运营有一个特点，就是人流大、专业要求和成本高，但是利润回报偏低，这就导致有的场馆中途改变想法，比如有的要改做高档餐厅，我们就不能继续。我妹妹有时候也跟我抱怨说，炒套房挣的钱都要比办企业挣的钱多得多。
为了降低场馆波动带来的影响，也为了增强对培训场地的主导权，2007年-2008年我们开始参与开发商筹建的过程，装修、采购、运营维护等全套流程都是自己来。我个人为了跟上企业发展需要，参加了一年经理人培训班，每个月两次抽周末两天时间，到北大经济学院上课，边学边做一点点增强经营管理意识。
2016年前后是兄妹游泳规模最大的时期，承包经营场馆加上自有产权并独立运营的场馆共14家，顶峰时在内蒙古区内市场占有率约46%。我们的俱乐部模式也更加成熟，学员和教练数量都在稳步增长。
随之而来的是两道难关，其中之一就是缺游泳教练。内蒙古高校没有游泳专业，业余爱好者的教学理念和方法，跟专业要求差距又很大。一次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游泳教学，怎么保证安全开展，确实很令人发愁。后来我们就尝试校企合作，挑选内蒙古师范大学体育专业的学生培训，同时提出体育服务的观念，不能像传统的教练那样指责、批评甚至体罚学员。游泳教练的孵化很成功，这也成为我们的传统，大家边接受培训边做兼职助教，直到最后顺利上岗。
问：另一道难关是什么？
武侠：是企业转型遇到瓶颈，我个人也亟需升级对公司发展大方向的把握能力。2016年是我事业的一个高峰，但是明显感受到行业中的引领危机。引领者的成本很高，我们认真做课程研发、调管理模式、更新管理系统，结果同行们也快速“学习融合”，其实基本上全面复制我们。
当时还有一个大背景，是2014年10月《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 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的46号文件出台，业界将这一年视为体育产业元年，各种资本和人才涌入，行业高速发展。当时也有资本找到我，但是因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还是想再做几年靠自己的能力上市。
正好北大国发院2016年开始招收体商班，因为之前在北大经济学院培训的经历，我对林毅夫、张维迎、姚洋、陈春花等名师和国发院早有了解，感到学院做事很低调、思想很深刻，和我的个性更契合，而且体商班师资队伍里有我非常认可专家型老师。行业高速发展期，我想要改变企业原来的发展路径又苦于找不到方向，带着这样的需求我再次回到北大学习。
问：这次读书有什么收获？
武侠：相比之前，分别从专业性和综合管理能力上去做自我提升，这次学习培养和锻炼的是我把握未来趋势、提前做判断的能力。我也很珍惜机会，学院也严格要求，我们考试手机都必须上交。记得统计学课程对我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除了请教基础扎实的同学，我还专门到北大图书馆办了一张卡，在自习室认真复习。课程也非常精彩，教我们金融课的老师，每个人都觉得像是专门给他讲课，而且理论和方法都是结合实战来讲。我们班还组织参观考察过兄妹游泳，带队的老师给了我很多专业、中肯的好建议。
我们的毕业典礼是去比利时弗拉瑞克商学院举办，在班长的带领下，我们将路途组织成一次欧洲自驾游，体验很深刻。如果没有这样的平台，我不可能遇到这样的老师和同学，也不会有机会去做这些事。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上，我想这些经历和影响会产生质的变化。
问：企业后来的发展如何，怎么应对疫情这道难关？
武侠：2017年我们在北京注册成立了公司，计划向全国一线城市扩张，但是由于2018年经济不景气，资本大规模退出，行业甚至可以用断崖式下滑来形容，我们暂停了扩张计划。2019年底又遇上新冠疫情，经济下行压力、经营的不确定性都在增加，游泳馆室内封闭性运营、人群密切接触和聚集的特点，也导致这期间我们全部停业，但是各项成本没变，尤其水处理的电费每天都是几万元。
为了求生，我们一方面以极低的价格将承包经营的场馆转手，只保留一家自建场馆和核心人员，为未来恢复运营做准备，同时也在内部寻求突破，比如鼓励团队内部创业、多点择业和兼职增加收入。
另一方面我们也在探索和政府合作的途径，顺应政府加大体育项目的公共投入的大趋势，发挥自身场馆运营、赛事承办等经验和资源优势，希望在政府购买公共服务方面多承接一些业务。
至今我们依然想深入一线城市发展，只是迫于当前的形势采取比较保守的战略，也是在把握发展节奏、找准时机，条件不具备的时候更多的是修炼内功。学习是件持续的事，甚至结果无论成败，我们做的过程都是一种自我提升，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在保持思考、持续精进和改善。
这种寻求改变的过程挺痛苦的，我也还在路上，期待更好的机遇。按照新的方向，我们的产出应该能实现指数级的增长，当然也会对管理能力提出更高要求。
问：27年一直坚持在这个领域，有哪些感悟？
武侠：其实这期间我也面临过诱惑，比如2015年投资采矿权曾是个很好的机遇，后来终究没做成，也就顺其自然。现在回过头看，要真做成了我面临的会是更大的瓶颈，因为人在不擅长的领域往往更容易出问题，而且往往把握不好节奏。就如同一首交响乐，乐器、旋律再好，指挥不熟练、节奏不对，奏不出好听的曲子。
在游泳行业，我最初的投入就是对游泳的专注、喜欢。人能一直专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很难得很幸福的一件事。但想要做好，顺势而为很重要。这是一个常识性的规律，做起来并不容易，要看对大趋势、把控好发展方向才行。
撰稿：王志勤
编辑：王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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