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北大国发院EMBA2008级校友庞卓超在完成了2018年奥地利IRONMAN超长距离铁人三项比赛后，提笔写下了自己从忙碌胖大叔到铁人的修炼历程。现全文转载如下：

 

 

 

 

 

在完成了超长距离铁人三项的比赛后，决定写点文字，记录下关于一个忙碌的胖大叔的改造。钢铁是怎么练成的？从一个冲动的激情，到一段理性的完成。

 

 

 

（照片为成功完赛2018年奥地利IRONMAN大铁比赛的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3位校友，左起为翟羽、庞卓超、徐军。完成这个比赛的中国人仅有几百人）

 

 

 

 

短序

 

 

 

 

2018年7月1日周日，奥地利南部小镇克拉根福，从清晨至深夜，历时近17个小时，在赛时即将关门的最后时刻冲过终点，我终于完成了Ironman"大铁"的比赛：游泳3.8公里，骑车180公里，跑步 42公里。终点前100米，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奔跑着，用最后的力气举起胳膊和两边伸过来的几百只手击掌，当我看到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显示出：运动时间16：46、运动距离227、消耗卡路里8100，耳边响起主持人的高喊"You are ironman, from China!"。我知道这回还真是把这事给做成了，一个拿自己做的实验成功了。

 

 

 

 

 

经历了两年，体重从96公斤降到79公斤，自由泳从基本不会到在海里游5公里，第一次骑车平路40公里屁股疼了一个礼拜，跑步偶尔跟他们跑马的凑热闹混个几公里，还这儿伤那儿伤的……两年前，一个胖子，上楼梯都喘，工作繁忙，没时间运动，体检一堆不合格……两年后，工作更加繁忙，却能保持运动习惯，健康理念大升级。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过程！

 

 

 

 

赛后躺在房东安娜奶奶家屋外的草坪上，沐浴着奥地利小镇明媚的阳光，回忆了一下参加铁三的初心：当初只是想证明一下"没有不可能"这句广告语是骗人的还是真的。现在做成了，怎么做成的呢，就是把那些个大俗词儿拿来自己亲自验证了一遍：高度自律，坚持不懈，走出舒适区，有选择就必有放弃，……等等很多。

 

 

 

 

 

比赛日

 

 

我们三个北大国发院的队友提前三天到了克拉根福，住进了一栋幽静的房子，坐落在湖边，四周鸟语花香，就在赛道边上，离比赛起点不算远。房子是在airb&b上定的，房东女主人80多岁了，还能每周一次徒步6个小时，她人特好，待我们仨像远道回来看她的孩子，我们也亲切的称她“安娜奶奶”。

 

 

 

这几天我们几个的任务就是溜溜腿、泡泡水、找找北、爽爽嘴。严格控制了三个月饮食，终于可以甩开腮帮子大吃了，意大利面是最好的赛前补碳水食物，照着两大盘子整，最后锅里的也不能剩下。

 

 

 

 

先到运动员中心报到，领了装有计时脚环、号码布等重要物品的参赛包，以前在国内参加过ironman的短程比赛，对这些流程和环境还是熟悉的，但就是想找出点儿不一样，这可是大铁啊，真正的长距离铁人赛！没什么不一样，手续办理的简单顺利，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这里除了我们仨几乎看不到亚洲人的脸。

 

 

 

沿着湖边轻松的试骑了一小段儿美景赛道，据说奥地利是全球ironman赛事里的最快赛道，就是大平路骑车容易的意思。骑完车又跳湖里试了试水，湖水较凉，但清澈见底，还能看见鱼，在这里游泳可真爽。

 

 

 

 

最后一天，英文技术会听得似懂非懂，就是人多，连人带狗坐的满满登登。

 

 

 

去换项区放了自行车，还是人多车多包多。

 

 

 

然后就回去看世界杯比赛去了，法国对阿根廷……我的最爱，阿根廷……输了，不高兴……晚上，又看了第二场，乌拉圭对葡萄牙……睡……

 

 

 

终于到了D day，3点半起床，安娜奶奶给我们做了丰盛的早餐，然后开车送我们到5点钟开放的换项区放置补给品。换项区就在游泳出发台的湖的旁边，是游泳换骑车、骑车换跑步的重要场所。

 

 

 

 

我突然发现计时脚环没带！慈祥的安娜奶奶立刻变身扫帚巫婆飞车带我回去拿，一个往返回来好在没迟到。经过这一惊吓，原本的一点紧张烟消云散了。换好胶衣，滚动出发。Ironman的比赛是根据自己的游泳速度自愿报分组，如果你游的慢非要早出发，会被无数双追上你的手拍到湖底。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报了最慢的那组，预计1小时40分以上游完的。7点05分，我下水了！

 

 

 

 

游泳3.8公里，一切刚刚开始

 

 

 

 

 

沿着斜坡往前趟了十几米湖水，一头扎进寒冷的水中，昨天试水时还能看到的鱼肯定被这几千人吓没影了。稳定住开始的节奏，心里嘀咕着：两年了，终于开始了，是骡子是马就今天了。

 

 

赛前看官网介绍就庆幸游泳赛道是湖里逆时针的一圈，然后游进一条小河，我自由泳是左侧呼吸，正好扭头看清浮标不至游偏，但现在并不如愿，橙色的浮漂确实很方便能看见，可三次呼吸一次鳄鱼眼的方法没有很好保持方向，还是训练不到位，不断游歪，且水中混乱一片，前后左右全是各种四肢，以不同的力度摸过来。

 

 

 

一年前澳洲休假时，为适应公开水域，参加过一次当地海里的游泳比赛，赛后看了排名，整个人不太好了，跟老外一起游泳倒数第几早在预料之中，但排在我前面的好多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年女性。这次也没好哪去，渐渐的，我觉得我能摸到的脚后跟越来越少，更恐怖的是，摸到我脚后跟的人也越来越少！

 

 

 

 

终于想起来看一眼手表：已游距离1225米，最近100米1'54，平均配速2'02，意外啊！比平时训练的2'30快多了！定是新换的火箭胶衣给力了，发挥这么好还是游不过这帮老外，不管怎样，这是好事，兴奋，继续。想着想着游进了小河。

 

 

 

 

进入小河意味着只剩最后1000米了，但怎么觉得比预期的累很多呢？透明的湖水里又看了一眼手表，表盘上清晰显示：3900米，3.8公里的全程游了3.9了，可现在连起水点的影还没看见呢，我这是游歪了多少啊！河岸边、小桥上，观众在很热情的加油，坚持一下吧。

 

 

 

抬头找游泳终点，换蛙泳……不见起水点，游两下再换蛙泳……不见起水点，再换蛙泳……再换蛙泳……终于看见起水点了，有了盼头，人就来了劲儿，一阵舒展的自由泳向前猛游，各部位姿势一下都对了，感觉有点菲尔普斯了。

 

 

 

庞尔普斯觉得自己的脚踩到了地，便试图想自己爬上岸，怎奈身体发飘，很狼狈的被志愿者拽了上来。

 

 

 

按停Garmin表，游了5000米，整多游出1000多米啊！我说怎么游的这么累呢，不过时间还好，1小时44分，比预计的还快了少许。

 

 

 

 

 

自己一边扒胶衣一边跑起来，突然听到路边队友老翟的太太在叫我，她是我们的后援团兼摄影师，这时该微笑。咔嚓！平坦伴有赘肉的胸大肌训练半成品被摄入手机。

 

 

 

 

 

你再看看人家这人见人爱的“老虎”（校友徐军）这身材！

 

 

 

 

换项区，伸手去拿我的2357号骑行包，发现旁边的2358号老虎的包已经不在了，心里凉了半截，不能够啊，我这游的已经超水平发挥了，怎么他还比我快呢？

 

没心思再想了，新的问题出现了：一头扎进一个更衣棚，眼前一群金发女子在换衣服，赶紧Say sorry出来，游泳游晕了走错了？跑向另一测换衣棚，一进去，天啊，还是一群女子在换衣服，合着全被占领啦，一撇眼，一个男选手就在我身边脱的精光，大庭广众啊，没辙，也这么来吧。

 

脑海里立刻想起了我跟铁三的第一次遇见：小时候家里刚买彩色电视机，写完作业的空隙溜了一眼电视上正在转播的一个比赛，都是花花绿绿的洋人在里面，自行车高级的不像我爸骑的那种28飞鸽加重型，男女运动员准备骑车前脱光光换衣服，电视上打着马赛克，这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是一项什么运动啊！外国人都是一群什么人啊！神奇的是多年后我居然成为其中一员。

 

一边浮想联翩一边迅速穿上骑行裤，发现擦脚的毛巾忘了放进换项袋了，抄起旁边地上一个脏的没法看的估计无数人用过的毛巾擦干双脚，穿上袜子和锁鞋，跑着去推车。换项区紧赶慢赶还是用了15分钟（要知道最后就差那10分钟，换项区怎么也得再省几分钟）。

 

 

 

 

骑车180公里，孤独的行者

 

 

 

 

 

 

骑上车一身轻松，沿着昨天试过的湖边赛道一股脑地骑出去20公里，小起伏路，平均速度达到了每小时29公里，心中窃喜，盘算着时间：游泳＋换项正好2小时，到自行车关门是10小时，我有8个小时，全程只要22以上均速就能不被关，哈哈！这没问题啊！这没问题啊！！打住，该吃胶了，一切按计划实施，看看功率，目前平均功率170W，我FTP220W（乳酸阈值功率），那就是超过了75%，赛前训练顾问春熙告我按70%骑，上坡80%，那现在正好，给自己点了个100个赞，继续。

 

 

 

 

32公里处出现了第一个较陡的坡，坡度8%-10%，长度仅1公里多些，这比北京郊区山里周末训练的坡差远了，小case，只是爬坡是弱项，功率体重比还是太低。一堆人摇着车超过我，还用各种方言跟我说话，意思就是加油呗？……可能也有喊我让路的。

 

 

 

 

心中虽有不愤，但还是告诫自己：稳住，按自己节奏骑，不要跟别人比，稳就是快。63公里处"最快赛道"的考验来了，3公里的坡，最陡处13%，吃胶！带咖啡因的！！爬到坡顶处，很多观众和亲友团等在那里，助威声巨甚，我绕着S弯艰难爬着。

 

 

 

 

猛看到德国过来的铁友赵勇在一个月前来这里训练时在赛道路面喷涂的中文涂鸦"中国铁人加油"、"还有100米"，看到中国方块儿字，来了股狠劲儿，忍着腰疼翻过坡顶。过了陡坡接着是一大段下坡，还没急弯，放坡喽！时速到了破纪录的60公里，超过好多人，体重大也有好处啊！爽！吃胶。

 

 

 

（特别提示：涂鸦各国文字都有，一种文化，与个人素质无关）

 

 

 

 

 

赛道中有一小段是双向交错的，迎面有很多骑手呼啸而过，我猜这里有第一圈回来的，也有第二圈回来的大Pro，虽被他们甩出几十条街，现在还能跟他们凑个热闹，等我第二圈再到这，恐怕已经路可罗雀了，我这大蜗牛…抛除杂念，继续前行，吃胶！

 

 

 

 

补给点我伸手只接过来些水和可乐，吃了一肚子的能量胶，恶心要吐，已经下午一点了。伸手骑行服背后兜里摸出些准备好的面包塞进嘴里，固体食物进肚果然舒服了些，管用，又撕开一包坚果，倒进嘴里，剩下的抖到潜水艇水壶的空隔里以方便后面手拿着吃。功率和速度都降下来不少，均速已掉到25，功率也降到70%以下，心率倒是一直维持在145左右，不高不低，比平时训练强度大些正好。

 

 

 

 

路边人忽然多了起来，折返点到了，绕过这里，就是骑了一圈，自行车完成了一半90公里。

 

 

 

 

 

第二圈开始了，想起要一模一样的再骑上一整圈，心中不免悲凉。赛道可并不轻松，起伏很多，爬坡很虐，谁说的这是最快赛道来着？！

 

 

 

 

骑到荒凉处，下车活动了一下疲劳的双腿和酸痛的腰，喝了几大口我自制的恢复饮料（蛋白质＋支链氨基酸＋sis恢复补剂＋安娜奶奶的蜂蜜），顿感体力真的恢复了！可惜，这个信心没维持多久，骑到130公里以后，身心俱疲，这个距离也是大铁比赛自行车部分最疲劳的时刻。

 

 

 

 

寂静的奥地利农村的乡间小道上，两边绿绿的草地和金色的麦田，只有小鸟在歌唱，这时候我要是能躺在山坡上闭目倾听微风的声音该多好呀！零星两三个跟我一水平的选手还时常互相超越一下，彼此无精打采的打着招呼，知道都是赶关门的难兄难弟。随后的两件事几乎让我崩溃：第一件是再次爬坡，我已无力坚持，下车推着走，推到坡顶已空无一人，码表显示均速降到21.7，这个速度意味着自行车我不能按时骑完，将会被取消后面的比赛资格，一阵绝望袭上心头；更倒霉的是第二件，我的坚果，我的心理支撑，我那最后十几颗坚果，本来省吃俭用的，想留到最艰难的时候吃的，下坡时过一个小沟，全部被震得颠出储物盒外，一个不剩，在空中画出十几道悲壮的弧线，灰飞烟灭了，灰飞烟灭了，灰飞烟灭了……

 

 

 

最后的30公里，头脑已停转，只留一点基础内存计算着均速的缓慢提升是否到了安全区：21.9…22.2…22.5，一个简单除法运算，不停的反复输出着用时结果：8.1…8.0…7.9。休息把这时简直不可或缺，趴在上面蹬。"咋办呀，不能被关门啊"，"哦，好像还有一线希望，听说奥地利赛道只有176公里"，"没戏了，真的没戏了"，再坚持一下的勇气和随时涌出的“放弃吧”的念头交替着占领着决策位置，脑子已经折腾的乱掉了。

 

 

 

 

这时，一根救命稻草奇迹般的出现，看见路边一个小型野餐party，冰镇啤酒！野餐的兄弟一眼看出了我眼睛里燃烧的欲望，以F1赛车休息站换轮胎的速度打开一瓶local bear奔着给我递过来，哇……！爽到极点！就是这半瓶啤酒支撑我狂蹬最后20公里。

 

“希望就在最后再坚持一下的可能性里”，此话不假。

 

 

 

下午五点，孤单的抵达换项区，总算没关门。重复了近8个小时的同样动作，下车觉得全身僵硬。坐在地上，小腿大腿全部抽筋！换跑步鞋，打上肌贴，带上护膝，摘掉心率带，系好腰包。T2用时13分钟（又是露天全裸操作，好在换项区已经没几个人了，且我的精神状态估计已经没有能力找到更衣帐篷了，所以连这个企图都没出现）。换装毕，又孤单的跑出空荡荡的换项区。

 

 

 

跑步42公里，一路修行，最后的功成

 

 

 

 

一进入跑步赛道，景象骤变，好像闯关到了第三季。因赛道是折返两圈设计，大部分人还都在赛道上忙着来回奔波呢，我又回到优秀选手们的人堆里了。正值傍晚，道路两侧熙熙攘攘，加油的路人热情而随意，心情大好！

 

 

 

 

路线规划是湖岸公园到老城区广场，赛道与旁边一排排的餐厅露天摊只隔着一条丝带，各色美食举手可触，趴在用餐主人脚边的狗狗们懒洋洋的打量着这群穿着各种鲜艳衣服的不正经走路的人们。回到繁华世界啦！

 

 

 

 

让我惊喜的是转到跑步后由于工作的肌肉群不同和环境的温馨，疲惫感有所恢复，更令人惊喜的是补给点居然有披萨！真的是披萨！想起我那些遇难的坚果团队，百感交集啊！还犹豫什么，吃！胃和大脑同时活跃起来，开始规划未来：比赛结束是晚上12点，现在才下午5点多，还有六个多小时，我唯一的一次马拉松成绩是5小时18分钟……心里冲过一阵狂喜，仿佛已经完赛了，各种电影里的励志桥段排着队浮现眼前，完赛后朋友圈里那几百个赞也提前手牵手的拉成一个圈，围着我脑门转，转出一道光环。

 

 

 

白日梦还没做完，现实就得面对了：跑不到十公里，疲惫的身体好似不想再听任何指挥，越跑越慢，配速降的已不成样子。两年的锻炼虽然运动能力进步明显，但有氧耐力还是没堆够，体能仍不足以支持这个从来没有过的如此长距离运动。两条腿就是抬不起来了，怎么办？看看心率130多，安全范围，电解质补的充足，反正没有猝死危险，再慢也颠儿着跑吧，一走就再也跑不起来了。但以这8分钟多的配速，6个小时也不够用啊！为减轻负担，我把腰包和里面一堆sis能量胶全扔了，只留了一个咖啡因胶。是扔在分类垃圾桶里，没有随手乱扔，这说明我精神状态良好。你还别说，真觉得身心轻松了些。能扔的都扔了，再扔只能扔手表了。

 

 

 

 

大概十几公里时，致命打击来了，一直担心的左膝外侧副韧带目前没出事，倒是右膝盖现在出状况了，根据医生的嘱咐，这样虽不至造成伤害，但不能再跑了，否则将会疼到无法坚持……事实上真的不想跑了……事实上也真的跑不动了……事实上很多人都在走。走吧……好在还能走，但这样，完赛已无指望。

 

幽默的画面是：偶尔我会拖着像灌了铅的腿跑两下，但就这两下还都被折返回来的老虎和老翟赶上了，看见我在跑，他俩非常真诚地向我伸大拇指，因为那时他们正在走，两位队友的能力远远超过我，一定在15个小时以内完赛的，所以快点慢点无所谓了，可对我区别就大了，折腾了两年啊，没有成绩就回去了，想想都快哭了。

 

 

 

走着到了折返点，老城广场，古旧的建筑，散座着喝着啤酒的市民，心想要不是莫名其妙的来参加这个比赛，我肯定也悠闲的逛着这个始建于罗马时期的魅力重镇呢。折返点小广场中间有个吊在空中的钟，好多选手奔跑着路过时会快速伸手拽一下绳子，发出响亮的钟声，算是给自己加油，我是走着经过都懒得扯一下那个绳儿。疲惫，只有疲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还有20公里呢。

 

 

 

踏上第二圈，赛道上明显就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时间剩的也不多了。一个很年轻的志愿者女孩骑个自行车到我身边，问我是第一圈还是第二圈，我很骄傲的对她伸出两个手指。她也觉得省事了不用劝退了，但同时看了看表，暮色中露出了有点难过的表情，她打着手电给我照亮，用德语口音的英文鼓励我"You almost have time to finish！"，这哪是鼓励啊，简直就是来捉我命的小鬼啊！

 

右膝要崩溃，我坐到小公园赛道旁的长椅上，把唯一的一个护膝摘下来换到右腿上，舍不得花时间拉伸一下，望了一眼湖面上最后一道夕阳，继续赶路。

 

 

 

终于30公里了，两条腿全崩溃了，拉伸小腿大腿抽筋，拉伸大腿前侧大腿后侧抽筋，不能使劲拉，不拉又不行，不拉大腿小腿一起抽筋。就这样，一边拉伸一边走，一边走一边小跑两步。还有十公里多，已经快夜里11点了，绝望再次潮水般袭来……

 

这时候想起来一句大家常说的话"享受比赛就好"，难道这是专为不能完赛设计的吗？好吧，那就看看能享受到什么。

 

吃掉最后一个咖啡因能量胶，把腰包也解下来扔了，这次没有找到垃圾箱，因为天全黑了，大段的路没有路灯，赛道上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摸黑前行。骑车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一个两个的工作人员慢吞吞的在大路口做着收尾工作。

 

早晨出发时天刚蒙蒙亮，现在已披星戴月，我经历了怎样的一天啊！我突然觉得整个比赛对我似乎已不存在了。我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图什么呀？那个实验？这件事变得很虚无……。这是一个可怕的信号，我的潜意识已经得出失败的结论，我的意志在崩盘……

 

 

（这幅画现挂在家中，是几年前从一个年轻画家那购得，拍照放在文章这里，很能表现我跑到那时的心情）

 

 

万般无奈中又挨过了4公里，再次看表，还剩7公里，时间已不足一小时，现在实际上是在走10米跑10米，走不是快走，跑绝对是慢跑，这已经是我能拼的极限了。但这不够，表上显示这也就是9分多的配速，而我必须要整到7分多。怎么办？走的再快一点点吧，跑的再长一点点吧……还能怎样。

 

路边的里程指示牌每出现一次，我就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到了35公里……36公里……37公里。我不断看表，但时间怎么算都是在17小时关门时间附近，太悬了！我坚持了一整天，如果最后只差5分钟不能完赛，那将是多么悲催的一件事啊！！

 

屋漏偏逢连阴雨，我跑错路了！天太黑，跑着跑着发现路边的隔离条没了，摸索着跑回赛道，也不知跑错了多长距离，就是觉得那里程路牌---我黑暗中的灯塔---好久没亮了。

 

 

 

心灵被践踏之后，四肢却得到了自由，我跑起来了！！！如飞翔一般，如浴火重生，如玄奘直奔大雷音寺……。最后这几公里取经之路，居然还奔跑着超过了两名同道者，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已没有力气做出加油的手势，只心中默默地真心的祝他们完赛，我知道这多么不容易。经过了两次的终点终于又看到了，人头攒动，助威声众，黑暗一下变成了灯火辉煌，就差这么一点，两个世界！

 

 

 

 

终点前100米，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奔跑着，用最后的力气举起胳膊和两边伸过来的几百只手击掌，当我看到手腕上佳明F5手表显示的：运动时间16：46、运动距离227、消耗卡路里8100，耳边响起主持人的高喊"You are ironman,from China!",我知道我这回真是把这事做成了，实验成功了！

 

 

 

 

在终点台上，我史无前例的摆了个拍照pose，停顿了数秒，眼泪没落下来，奖牌落下来了，落在了我的脖子上。最后看了一下表，离午夜12点还差不到10分钟，心里又默念了一下：后面还有参赛者吗？祝他们好运！

 

 

 

 

 

 

终点服务区已空空荡荡，有几名医生在给几个之前的完赛者吊瓶输液，我不知道这个是治疗什么的，只觉得那些强壮的老外需要我肯定也需要，我只对医生说："I got all uncomfortable"，就直接躺了上去。

 

 

 

 

7月2 日，赛后，查看官网，在完赛的两千多人里我排名倒数第四。我在琢磨，回国后怎么跟女儿解释这事，她已经上小学了，她会问的，倒数前几名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官网上还能看到，在完赛选手的最后，还排着400多人的DNF(退赛)。我得告诉她，爸爸很骄傲成为一名完赛者。

 

 

 

7月3日，很快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热心肠的安娜奶奶依依不舍，她唤来女婿、外孙女和小重外孙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大家开着玩笑说安娜奶奶身体这么好，下次也可以参加铁人比赛。

 

 

 

本文有删减，原文作者：庞卓超 49岁，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EMBA校友，嘉合传播公司董事长，由你艺术创始人，我要赞体育联合创始人，天使百人会投资委委员，独立投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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