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nav header background
sidenav background

生如夏花(二)

发布日期:2004-08-22 06:41    来源: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中心的老师们

 

 

关于中心老师们的工作态度和为人处世的作风,我从前几届夏令营的文章中已经有所了解。但是,不亲身进入到这个夏令营中,我想我永远都不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的魅力。

八月十六日是星期一。姚洋老师一马当先,给我们谈了谈制度经济学。前一天晚上冷餐会之前大家都拿到了一本《经济学季刊》(China Economic Quarterly)创刊号,主编便是威斯康星大学毕业的姚洋。常看《读书》的同学对这个名字自然不会感到陌生,姚老师在那份杂志上经常发表随笔,思想锐利、笔锋甚健,或许我对这个名字的最初印象就来源于此。奇怪的是,我却一直觉得姚老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实际只有四十岁),这个错误印象一直持续到我七月份来听 CCER和NBER年会,其中有姚老师的一个关于国有企业改制的报告,我一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姚老师那么年轻。据说姚老师是林老师的学生,但却不像林老师那样总喜欢开怀大笑;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比较“酷”的。由于我们人大经院的杨瑞龙院长的专长是新制度经济学,我在这方面所受熏陶较多,所以姚老师的课我听得分外入耳。印象最深刻的是,姚老师独树一帜地提出通过网络游戏来研究人类社会制度演进的规律,并且动员他的学生和儿子都加入了这个独特的研究队伍中,他的一个学生甚至花了一个学期时间专门玩网络游戏!这么有创造力的老师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第二个登场的沈明高老师一听名字就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给我们讲的是中国金融改革。前一天晚上的冷餐会上他是坐得离我最近的一个老师,富态的身材和和蔼可亲的脸庞一下子就和我们拉近了距离,而一件标有“Stanford”校徽的T-Shirt又让我顿生崇敬之情。还没开始吃饭他就热情地和同学们探讨经济学问题,我和身边的同学不禁相视哑然:这夏令营还没有开始就这样了,真是太有敬业精神了……也凑巧,我为夏令营准备的论文是关于民营银行的,因此沈老师的课,尤其是他对于金融内生性问题的分析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下课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可沈老师还是被团团围住,乐此不疲地回答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沈老师见只剩了我和任敏、梁景三人,便说:“走,一块儿吃饭去!”这时都已经一点半了,走到北招食堂门口,一个学生看到沈老师便高兴地喊起来:“沈老师!”她的家长刚好也在,于是一家子拉住沈老师聊了好一会儿。我们发现点任何一个菜都不可能赶上两点钟平老师的课,于是便要了四份蛋炒饭。这是我有史以来和老师吃饭最简单的一回。我不一会儿便把一大碗饭都吃完了,正意犹未尽,却发现另外三个人才吃了一半不到——两个女生倒也罢了,沈老师七尺男儿怎么饭量也这么小,莫非真是受西餐文化影响太深?回去的路上沈老师说要去买东西便独自走了,事后根据任敏的猜测,应该是去买吃的了。我却大惑不解,心想也许这边的蛋炒饭整体水平欠佳,但我那碗不小心做得比较好吃吧。

第二天的安排临时变动了一下:早上赵耀辉老师讲完课后,海闻老师将专程过来与我们座谈。早就知道海老师是中心的四位元老之一,他一手创办了夏令营并且亲自担任前四届夏令营的带队老师。第二天早上十点海老师准时出现了,果然是一派长者风范。海老师谈了他的人生规划:第一个十年在美国致力于学术研究和创办留美经济学会,第二个十年回国创办CCER、中国经济学教育科研网,发起中国经济学年会和优秀大学生夏令营,一句话,在中国普及经济学教育;第三个十年,也就是现在,他正以北大校长助理的身份主持北大基金会,现在北大的基金只有2亿,他的希望是通过他的努力让这个数字达到20亿。第四个十年,也就是六十岁之后,他要重新回到书斋从事学术研究。当有人问他到那时是否还能在学术上有所成就时,他充满自信地说:“在国际一流杂志上发表文章是不太可能了,但做到现在国内一流经济学家的水平应该没问题。”

这真是一个充满活力、永远乐观的“老顽童”,而且这种乐观是建立在对自己的性格禀赋有足够清醒的认识的基础之上的。海老师认为自己的行政能力在同辈经济学家中是出类拔萃的,因此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了经济学的普及和传播工作上,实在是明智之举。令人惊讶的是,和蔼可亲的海老师讲到学术打假的问题时,神情变得异常的严肃和严厉。十二点半的样子,海老师见我们大家都饿了,便叫了盒饭,让大家在教室里边吃饭边提问题,而他自己愣是一口水没喝讲到了两点钟!这过人的精力,我想,一定是来源于某种爱的力量。对工作的热爱,抑或是对学生的关爱?从他的身上,我分明能感受到很多我的很多同龄人都缺乏的生命激情。座谈结束后,海老师送了我们每人两本书——他自己著的《国际贸易》和他翻译的国际经济学大师Bhagwati的小册子《今日自由贸易》。下了课,海老师正往外走,有机灵人拦住他要求签名,海老师一口答应,挥笔便写“某某同学指正”,并签上自己的名字、时间和地点。同学们见状都围了上来要求签名,海老师也顾不得连续讲了四个小时的劳累,认真地询问每个同学的姓名,然后用他慈爱的目光专注地去记住每一张脸;然后再签名。一般的名人签名最多也就是写上自己的名字,而且是无法辨认的居多,却从没见过海老师这样一下签这么多,而且每一本都写这么多字的。数十个人下来,海老师脸上现出一丝疲劳。到我了,海老师写“张”字时顿了一下,笔划有些不连贯,他定了定神,很精细地把那一笔接上,歉疚地对我说:“不好意思,这个字没写好。”我竟一时无言以对,回想自己做事的态度,实在是太马虎了。我觉得称海老师为老顽童是不确切的,应该是洪七公,因为他有着一种天然的宽厚幽默、奖掖后进的领袖风范。

中心的老师们正是如此,他们无论在多么细小的事情上都是那样一丝不苟,都会让你感受到关爱和尊重。这是一群接受了西方科学思想和人文主义思想洗礼的时代精英,更是一群传承了中华五千年刻苦耐劳、谦虚谨慎、矢志报国等美德的当代中国人。在古朴典雅的朗润园里,中西方文明水乳交融。创业者们在这里树立了自己的风格,并且严格地按照他们的标准来罗致人才(包括老师和学生)。正是这种对于标准的强烈信念保证了中心十年来拥有着一支不断壮大的精英队伍,这批人不但在学术上处于全国的最高水平并致力于冲击国际一流,道德人品上更是当之无愧的楷模。人大经院年轻的杨其静老师曾对我说:“做学问归根到底是做人”,我在中心特别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当我们每个人在心中思量“我们被中心录取吗?”这个问题的时候,老师已经在用他们的言行向我们展示一种标准,这种标准是学术的,更是道德的。选拔已经在进行了。

下午,李玲老师给我们讲了讲卫生经济学的研究概况。这在美国是一个非常重要和前沿的学科,但在中国却才刚刚起步;也正是这个原因赋予了它独特的吸引力。李玲老师刚刚回国一年,但她对中国医疗体制的痼疾和改革的难点却能分析得十分透彻,让人由衷佩服她的学术修养和经济学作为一门科学的解释力。李老师讲话十分稳重,仪态端庄而亲切,让人感受到一种母性的关怀。下课后,我们在万众楼二层的走廊上休息,一位穿着洋气而得体的年轻女子和我、范亭亭等几个同学闲聊起来,她问我们这两天听课的感受,我们都觉得密度很大,大家都试图去理解老师所讲的每一个问题并提出有价值的问题(由于很多同学专业不是经济学,理解老师的课本身就很难),思维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大家尤其对海老师的体力表示钦佩。然后又谈了一些去司马台长城游玩的话题。年轻女子走后,我对范亭亭说:“柏兰芝老师果然很平易近人,像大姐姐一样。”范亭亭惊讶地望着我:“啊,她就是柏兰芝?我还以为是不认识的同学呢!”

早就听说了柏老师是一位台湾美女,又是伯克利的博士,因此一直想一睹芳容。一般人印象里美女难免和冷、酷联系在一起,柏老师没有传说的那么漂亮,但十分热情开朗,也许正是这种性格增加了她的魅力吧。柏老师讲的是区域经济学,真佩服她长在台湾竟对祖国的历史地理如此熟悉,她对很多地名及其历史的掌握让我们这些大陆的年轻人汗颜。更可贵的是,她的普通话发音十分标准,没有什么台湾腔;一些用词上也尽量使用大陆而非台湾的通行说法,这体现了女性在语言方面特有的细腻和对我们的尊重。柏老师本科学的是历史,因此她讲话中会有一些用典或比较古雅的词语,让我听着十分佩服、十分舒服。她表情很丰富,讲到高兴或激动的地方都会变换语调,有时甚至手舞足蹈,大家都觉得她可爱极了。台湾的民主自由空气要比大陆浓厚,加之伯克利又是那样一个自由者的天堂,她的讲课如此富有感染力便不足为奇了。可贵的是,柏老师个性鲜明却毫不狂妄,给人的总体感觉是既现代又传统。她在谈到选择来CCER的理由时说:“因为我相信这是一群中国最优秀的人”,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概括。

晚上便是传说中最可怕的林老师的课了。两天以来很多老师告诉过我们当年林老师在夏令营讲课到晚上一点钟的故事,给大家一个心理准备。对于已经听了整整一天、午饭都是在教室里解决的我们而言,六点半开始的中国经济专题必然是一场鏖战。当我急匆匆地赶回燕园吃晚饭、再急匆匆地赶回朗润园时,正好看到林老师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向万众楼走来,精神都为之一振。在参加夏令营之前,我只在去年十一月听过中心老师的两次课,就是林毅夫老师为双学位开的“中国经济专题”。那堂课固定在每个星期五的晚上,座位非常紧张,我不得不请北大的高中同学帮我占座,主要目的是想一睹这位著名经济学家的尊容。要知道在大学里星期五的晚上是最浪漫的时光,因此也是大家最没有心思学习的时候,理教117却济济一堂,热得让人大汗淋漓。林老师的课最大特点就是分析透彻、思路清晰,将经济学理论和中国经济的现实紧密结合起来,非常具有说服力。课后,出于对他的敬佩和对关于他的传闻的好奇,我上网查阅了一些关于他的过去的文字,其中一篇写他当年只身泅过台湾海峡的作品,描写十分细腻传神,甚至有一些心理描写(不知有多少杜撰的成分,但看得出作者对林老师也很敬佩),让我越发增加了对林老师的崇拜。

幸好林老师已经“改邪归正”,课上到十点半便说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我想此时同学们的心情也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想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多向林老师提些问题,这四个小时显然还太短了;另一方面,今天连续听了十四个小时的讲座,和五位老师过招,体力已经不支了。于是大家依依不舍地回去休息了。

 

(未完待续)